思路客小说 > 列子 > 第11章 说符篇(2)

第11章 说符篇(2)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长安客重生暖婚:薄少的掌心娇宠恶魔囚笼网游之睥睨上古天才控卫网游之月球战争修真者的篮球生涯位面时间游戏大逃杀王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伯乐对曰:「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辙。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柰何!」詹何对曰:「臣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也。」楚庄王曰:「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曰:「人有三怨,子之知乎?」孙叔敖曰:「何谓也?」对曰:「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孙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于三怨,可乎?」

    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恶。楚人鬼而越人禨,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至今不失。

    牛缺者,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郸,遇盗于耦沙之中,尽取其衣装车,牛步而去。视之,欢然无忧吝之色。盗追而问其故。曰:「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养。」盗曰:「嘻!贤矣夫!」既而相谓曰:「以彼之贤,往见赵君,使以我为,必困我。不如杀之。」乃相与追而杀之。燕人闻之,聚族相戒,曰:「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适秦。至关下,果遇盗;忆其兄之戒,因与盗力争。既而不如,又追而以卑辞请物。盗怒曰:「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将箸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遂杀之,又傍害其党四、五人焉。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钱帛无量,财货无訾。登高楼,临大路,设乐陈酒,击博楼上。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射,明琼张中,反两榻鱼而笑。飞鸢适坠其腐鼠而中之。侠客相与言曰:「虞氏富乐之日久矣,而常有轻易人之志。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报,无以立慬于天下。请与若等戮力一志,率徒属必灭其家为。」等伦皆许诺。至期日之夜,聚众积兵以攻虞氏,大灭其家。

    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盗邪?胡为而食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为不知己,去,居海上。夏日则食菱芰,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故去。今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辨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则死之,不知则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厉叔可谓怼以忘其身者也。

    杨朱曰:「利出者实及,怨往者害来。发于此而应于外者唯请,是故贤者慎所出。」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彼三术相反,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而出。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杨朱曰:「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将加诛焉。幸臣谏曰:「人所忧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过乎生。彼自丧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诛。有齐子亦欲学其道,闻言者之死,乃抚膺而恨。富子闻而笑之曰:「夫所欲学不死,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胡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术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无其术者亦有矣。卫人有善数者,临死,以决喻其子。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问之,以其父所言告之。问者用其言而行其术,与其父无差焉。若然,死者奚为不能言生术哉?」

    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鸠于简子,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故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

    齐田氏祖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献鱼雁者,田氏视之,乃叹曰:「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众客和之如响。鲍氏之子年十二,预于次,进曰:「不如君言。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且蚊蚋噆肤,虎狼食肉,非天本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

    齐有贫者,常乞于城市。城市患其亟也,众莫之与。遂适田氏之厩,从马医作役而假食。郭中人戏之曰:「从马医而食,不以辱乎?」乞儿曰:「天下之辱莫过于乞。乞犹不辱,岂辱马医哉?」

    宋人有游于道、得人遗契者,归而藏之,密数其齿。告邻人曰:「吾富可待矣。」

    人有枯梧树者,其邻父言枯梧之树不祥,其邻人遽而伐之。邻人父因请以为薪。其人乃不悦,曰:「邻人之父徒欲为薪而教吾伐之也。与我邻,若此其险,岂可哉?」

    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俄而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

    白公胜虑乱,罢朝而立,倒杖策,錣上贯颐,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不忘哉?」意之所属箸,其行足踬株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

    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